家住铜仁路 (十六)棒冰、皮虫、鱼虫、洒水车……

            “伏天日头毒”,人人感到快要热死了,个个无精打采躲在屋里厢,铜仁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午时炙阳逼射,柏油马路晒“烊脱了”,一不当心踏上去,立刻留下一个永不消失的脚印。梧桐叶懒懒地挂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只有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刺耳地叫着:“热煞啦,热煞啦……”。

           间或可听到远处卖棒冰的老伯伯有气无力的叫卖声“棒冰吃伐棒冰,赤豆棒冰绿豆棒冰…….”。可是人们更乐意去铜仁路安义路口的烟纸店买冷饮,那里大冰箱里的棒冰、雪糕、紫雪糕侪冻得邦邦硬的,不像焐在老伯伯木头箱子里旧棉花毯下面的棒冰酥塌塌的。

            一会儿马路一边的花园洋房弄堂里走出一个身穿泡泡纱蕾丝花边连衫裙,手提一只大钢精锅的女孩,一会儿安义路菜场旁的弄堂里“踢踢嗒嗒”跑出一个脚踏木拖板,光着上身仅穿一条短裤,拎着一条湿毛巾的男孩,他们直奔安义路口的烟纸店,只见他们利索地掏出零碎铜钿交给烟纸店老板娘,随后娴熟地把买好的棒冰雪糕包在冷水浸湿的毛巾里,或放进铺满湿毛巾的钢精锅里转身一溜烟跑回家去。

 

 

 

 

大麦茶

           赤豆棒冰、绿豆棒冰、桔子棒冰虽然只要4分洋钿一根,在那时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能力为孩子们提供的冷饮。许多家长心疼小孩,将单位发的冰冻盐汽水酸梅汤灌在保温杯里带回家给小孩吃,自己喝点大麦茶。

木拖板

          住在铜仁路沿街的阿五头阿六头必须“自力更生”才有棒冰吃。 

皮虫

           暑假里,他们哥俩徒步到郊外捉皮虫捞鱼虫卖给养鸡养金鱼的人家,有时他们能挣到两角,有时能挣到五角,他们把钞票交给姆妈补贴家用,他们的姆妈会奖励他们,给他们四分洋钿去买一根棒冰,两兄弟分了吃。他们喜欢赤豆棒冰,为公平起见,他们约法三章: 今天阿五头吃有赤豆的上半截,余下部分给阿六头,明天阿六头吃有赤豆的部分,阿五头吃剩余部分。现在七十岁出头的阿五头谈起此事,无限感叹:

剥去外壳的皮虫,喂鸡鸭的好饲料

           “……有一次,我贪心,狠命咬了一大口,只剩下一小段给阿六头,伊伤心地大哭,冲过来打我踢我——结结棍棍请我吃了一顿‘外国火腿’……。

鱼虫

          “还有一次,我递给阿六头棒冰时, 伊呒么接牢,棒冰落到地上,阿拉两介头立了那里眼睁睁看着棒冰一点点化成一滩水,伤心呵!

到小河边池塘边捞鱼虫

            “……老早子,吃光明牌冰砖迭种事体,阿拉想也不敢想。讲给侬听,侬也不相信,有趟子阿六头听说割扁桃腺可以吃奶油冰砖,吵着要阿拉姆妈带伊去医院割扁桃腺。……现在有钞票吃赤豆刨冰,奶油冰激凌,不觉得有啥好吃,好像还是小辰光的棒冰甜。

          “…..伊嗰辰光穷,不过,阿拉读书的学费可以减免,还可以分期付款,阿拉屋里条件差,可减免一半学费,六块洋钿学费,阿拉只要付三块。我跟阿六头暑假里捉皮虫捞鱼虫,卖掉了把钞票交给姆妈,姆妈把钞票放在一只牛皮纸信封里,开学时就有钞票付学费了。”

弄堂里头做作业

            阿五头还讲,伊拉吃光棒冰,棒冰棒头不掼脱嗰,伊拉拿棒冰棒头做成小笼子关捉来的知了,金乌虫。伊还用棒冰棒头做了一只肥皂缸。

           老早子,小学生中学生呒么多少暑假作业,暑假是无忧无虑,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名副其实的假期。小学生的暑假作业簿是一本4A大小,带有彩色图画的练习簿,里面有算术作业,还有语文作业。每页上标好日期,每天做一页,一般半小时就可以做完。多数小朋友拿到暑假作业簿会一口气把返校日前几星期的作业做完,笃笃定定白相了。

拆(棉)纱头,纱头可以做揩机器的回丝

           女小囡安静斯文,空下来有的帮大人糊里弄生产组拿来的纸盒和信封,有的帮助拆(棉)纱头,帮大人赚点钞票。

劳动保护用品:纱手套

用纱手套的白纱钩织成的台布

            心灵手巧的女孩还会拿大人单位发的工作纱手套拆了,汏清爽,编织面纱衫和面纱裤。面纱有的多,再用钩针织台布、袜子、小钱包、手提包,缝纫机套、收音机套……。

捉知了

           男小顽是片刻都坐不停立不停的,即便在令人哈欠连连的夏日午后也毫无倦意,他们拿着长竹竿湿面筋,冒着被刺毛虫扎痛的风险,约伴来到白杨树梧桐树下捉知了。

烤熟的知了覅讲多少好吃了!

            他们把面筋黏在竹竿顶端,瞄准好一只知了,慢慢轻轻地将竹竿移向“猎物”,等竹竿靠近知了二三寸距离时,用力将竹竿朝目标猛地一推,只听“吱吱吱吱吱”一长声,孩子们个个欢呼雀跃:“捉牢了,捉牢了!” 他们用细线绑住”俘虏”翅下的身体,然后将它抛出去,任凭其疯狂挣扎上下乱飞,观看它能飞多高多久。“战利品”多时,他们躲到僻静的角落,用碎砖垒个小灶烤知了吃,据说味道类似俗称“海陆空”的龙蚤,相当鲜美。

           夏天好玩的虫子,除了知了,蟋蟀,还有叫蝈蝈。每当卖蝈蝈的挑子一摇一晃拐进弄堂,我们会央求姆妈给我们买一只玩。姆妈总是讲:“给你们买了叫蝈蝈,要好好用毛豆子饫伊,不要乱塞东西给伊吃……,叫蝈蝈到倷手里也真正作孽,不出两天肯定被倷弄死。……叫蝈蝈死了不许哭闹。” 姆妈晓得可怜的叫蝈蝈到我们手中肯定“their days are numbered——迟早要被阿拉弄死“,预先警告我们。

            盛夏天,让我们最兴奋的声音是洒水车的开道音乐。

           “嗨,洒水车来啦!”耳朵灵敏的孩子听到远处传来洒水车 “啦哆唻咪,啦哆唻咪……”的“开道乐曲”立即兴奋地叫了起来。果然,一会儿一辆白色的洒水车哼着单调的“啦哆唻咪”慢慢拐进铜仁路。一时不知道哪里窜出来那么多小孩,欢天喜地站在马路中间迎候洒水车的到来。胆大的朝着洒水车迎上去,胆小的尾随的洒水车奔跑,洒水车四周挤满了穿短裤打赤膊的男小顽,有时也有个别穿着方领衫短裙的女小囡跟在后面,嘻嘻哈哈任凭清凉的水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腿上脚丫上……。“啦多来咪,啦多来咪……” 洒水车洒下一地冷水,卷走一股暑气,带来一阵凉意,留下一片笑声。

 

(图片取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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