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1913年——铁托,列宁,布哈林,斯大林,希特勒同在一个咖啡馆
1900s年代,维也纳是欧洲政治、文化、艺术中心之一,这里云集了世界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政治家、艺术家……。
你若那时走在维也纳5.3公里长的环形大道上,极有可能会与拥有四名卓越作曲家指挥家的斯特劳斯(Strauss Family)音乐世家成员擦肩而过;会与奥地利著名小说家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不期而遇;会与奥地利神童,小说家,编剧家,戏剧家,散文家和诗人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Hugo von Hofmannsthal)、诗人和作家彼得·阿尔滕贝格(Peter Altenberg)、欧洲现代建筑理论家与建筑大师阿道夫·洛斯(Adolf Loos)等在环形大道上相向而行或在不远的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比肩而坐读报喝咖啡。
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 )所在的绅士街(Herrengasse )在环形大道内圈,属于维也纳一号区,这是大名鼎鼎的皇宫区(Palaisviertel),离霍夫堡一箭之遥,步行十五分钟就到。这里小石块铺砌的狭窄马路两边皇亲国戚,贵胄富豪的官邸栉比鳞次,拐弯就是最繁华的高档商品街:壕沟街(Graben Strasse)和卡而特讷街(Kärntner Strasse)。
中央咖啡馆的大楼原先是奥地利国家银行和证券交易所。这是一幢受威尼斯特雷倩朵时代(Trecento 是“mille trecento”的简称,指1300年代,即意大利文化史上的14世纪)风格启迪建造的富丽堂皇的大楼。大楼庭院四周是地中海格调的拱形迴廊,顶部是五彩缤纷的威尼斯特雷倩朵(Trecento)特色拼花玻璃天花板,庭院的走道、石柱与石梯采用大理石与法莱斯道法石料(Wöllersdorfer stone)铺砌,庭院大理石喷水池中间是一尊长发飘逸,手捧一尾小鱼,婀娜多姿的“多瑙河美人鱼”铜像。室内橡木镶崁的墙壁、皮革制作的壁纸,高雅的装饰画,做工细巧的维也纳高档家具,尽显维也纳优雅精致的生活格调。
国家银行和证券交易所大楼迁走之后,大楼底层面街部分改建为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 )。
维也纳的咖啡文化历史悠久,每家咖啡馆俗定成规地提供当日各种报刊,还提供台球与各类棋类游戏器具,咖啡馆吸引科学界、文学界、艺术界、政治界等各界层人士来此阅报会友,海阔天空地谈论文学、艺术、政治、小道新闻……。
离中央咖啡馆不远,米歇尔广场(Michaelerplatz)附近原有一家知名咖啡馆——格林史泰德咖啡(Griensteidl Café),是当时包括奥地利神童、小说家、剧作家、诗人雨果,诗人、格言家、文学家、剧作家卡尔·克劳斯(Karl Kraus ),作家和剧作家亚瑟·施尼茨勒(Arthur Schnitzle)等二十多名“维也纳文学青年”(Jung-Wien)的沙龙。1897年,Griensteidl Café咖啡馆拆除,这帮“维也纳文学青年”转移到Café Central继续他们的文青沙龙。
中央咖啡馆还是维也纳逻辑实证主义(logical positivism)成员定期聚会之处。
到了1913年,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 )已是群英荟萃,枭雄聚首之地。经常光顾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 )的有奥地利著名小说家和数学家利奥波德·佩鲁兹(Leopold Peruz),奥地利神童、小说家、散文家和诗人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Hugo von Hofmannsthal),记者、作家、剧作家、现代犹太复国主义之父西奥多·赫茨尔(Theodor Herzl),奥地利著名哲学家、历史学家、记者、演员、歌舞表演者和戏剧评论家埃贡·佛雷德(Egon Friedell),奥地利犹太记者和散文家安东·库(Anton Kuh),记者、戏剧评论家和散文家阿尔弗雷德·波尔加(Alfred Polga),欧洲现代建筑理论家与建筑师阿道夫·洛斯(Adolf Loos)等等。
这些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 )的常客自诩为“中央分子( Centralist )”。年轻有为的“中央分子”英才中,数建筑大师阿道夫·洛斯(Adolf Loos)最让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头痛。这位思想锐进阿道夫·洛斯受美国现代简易建筑风格影响,认为“建筑物上的装饰是浪费材料与劳动”,他在霍夫堡大门外的米歇尔广场一边建造了一座与皇宫巴洛克式样格格不入,直线加平面的现代化建筑—— Looshaus大楼。维也纳人称这幢没有一丁点装饰的大楼是“没有眉毛眼鼻的脸”。
这幢与皇宫风格“对着干”的大楼着实让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倒胃口!然而,自国家歌剧院总建筑师爱德华·冯·纽勒(Eduard Van der Nüll)经受不住皇帝微词自杀后,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再也不敢贸然对不中意的建筑发表意见。无奈之中,皇帝“屈尊让步”,采取鸵鸟政策,下令将面朝Looshaus大楼的窗帘永久放下,免得看到“令他万剑戳心”的时髦建筑(现在米歇尔广场上还可看到这幢大楼)。
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真是鸵鸟一只,他不知皇宫外面暗流涌动,正在发生让他真正万剑戳心的大事。
1913年那段时期,每天下午二时,一位男士风雨无阻疾步行走在环形大道上,不要错把他当作快递小哥。那时,还没有快递小哥。那人不是别人,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先生(Sigmund Freud)。
弗洛伊德生活规律得稍许有点刻板。每天下午一时,他走进位于Berggasse 19号自家公寓的餐厅用餐。午餐永远是一片小牛肉加芦笋,加一小段水煮玉米或者一个朝鲜蓟,鸡肉与绿菜花是绝对不碰的;甜点永远是一客苹果馅饼(Apfelkuchen)加一团纯奶油。天天如此。下午二时一到,弗洛伊德教授冲出家门,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冲锋陷阵似地奔进环形大道“散步,享受两边赏心悦目的华丽建筑”。不知道目不斜视,勇往直前的他究竟看到什么美景?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专家连散步也与常人不一样。
不知弗洛伊德先生是否注意到,他带些神经兮兮气质,健步如飞在环形大道上“散步”时,一旁路边有一个也颇神经兮兮,衣着破旧的年轻人一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国会大厦“照虎画猫”,一边兜售已完工的画作,不时粗着脖子,大声地和顾客讨价还价。
也不知弗洛伊德先生步入环形大道旁的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 )会友时,是否注意到这位路边“画家”也常常来此,独自一人坐在一角,表情严肃,颇为变态地一篇接一篇,一份接一份看报?
以善于洞察人之心灵闻名的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家弗洛伊德竟然没发现,也未注意这位和他同在中央咖啡馆,有点神经质的阅报者,他更是做梦也没想到,25年后这个根本不在他眼帘之中的青年人居然迫使他流亡英国,客死他乡。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两次报考,两次被维也纳美术学院拒之门外的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
据说,维也纳美术学院院长后来非常懊悔,非常内疚,毕竟世界上多一个平庸艺术家要比出一个残暴战争犯好得多!
这时,24岁的希特勒当画家的梦想已破灭,母亲给他的钱也用完,不得不搬出与人合租的公寓,沦为无家可归者。晚上,他蜗居在第12区收容所,白天在街头卖画糊口。后来,他稍微有了一点钱,住进了男士公寓(Männerheim)的一间便宜房间。尽管手头拮据,希特勒只要口袋里有几个铜子儿就会去中央咖啡馆看报,那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报刊。
和中国茶馆“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招待八方茶客一样,中央咖啡馆的来客各种各样。
1913年1月某一天,一辆来自波兰边境克拉科夫 (Krakow)小城的火车驶进了维也纳北边终点站。一名个子矮小,肤色黝黑,满脸麻子,留着乡下农民小胡子的男子手提一只笨重的木制手提箱从火车上走下来,他护照上的名字是Stavros Papadopoulos,他的真实姓名是约瑟夫·斯大林(Joseph Stalin)。
约瑟夫·斯大林(Joseph Stalin)下了火车,径自去中央咖啡馆,去见一个在维也纳大学主修经济学,名叫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Nikola Ivanovich Bukharin)的青年人,请他帮助拟稿。
1913这年,中央咖啡馆的常客中还有几位日后对世界有着重大影响的人物: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布尔什维克党的创始人、十月革命主要领导人、苏联人民委员会主席弗拉基米尔·列宁(Vladimir Lenin),苏联布尔什维克主要领导人之一、十月革命指挥者、苏联红军缔造者莱昂·托洛茨基(Leon Trotsky),苏联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Nikola Ivanovich Bukharin),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总书记、主席团主席、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执政35年的总统、总理、南斯拉夫元帅约瑟普·铁托(Josip Tito)。他们都住在环形大道不远,经常在此聚会。
这几个人中间数托洛斯基最活跃,但咖啡馆的常客只知他叫布朗斯坦。众人眼中的布朗斯坦先生脑子活,口才好,棋也下得好。他一遇到记者、戏剧评论家和散文家阿尔弗雷德·波尔加(Alfred Polga)就逮住他“杀”几盘。他们俩棋逢对手,两人厮杀得天昏地暗,中央咖啡馆内热闹非凡。
据说,托洛斯基曾经和希特勒对弈。希特勒和托洛斯基下棋的情景还被一旁的一位艺术老师作成一幅画,希特勒和托洛斯基都在画上签了名。不过,画面的背景不像是中央咖啡馆,此画似乎有点问题。
众人不知道这位爱说笑话,爱下棋,爱辩论的布朗斯坦先生(托洛斯基那时用的假名)更爱政治,更爱闹革命。他和列宁、斯大林、布哈林、铁托常在此酝酿布尔什维克革命。
把窗帘拉下来,在皇宫里当鸵鸟的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岂会知晓就在他的皇城根下,天子脚下的中央咖啡馆里发生的一切!他岂会料到那个常在霍夫堡宫外卖画,神经兮兮的年轻读报者会有一天在他皇宫平台上歇斯底里地为纳粹德国吞并奥地利大喊大叫;他岂会料到,那帮子在咖啡馆吵吵嚷嚷下棋辩论的俄罗斯乡巴佬会在俄国发动改变俄国,甚至半个欧洲的革命。
不过,有人对此略有察觉。据说,奥地利政治家,工党运动领袖和社会民主工人党创始人维克多·阿德勒(Victor Adler )和奥匈帝国外交部长伯克希特尔伯爵(Count Berchtold)坐在中央咖啡馆边喝咖啡,边评论时局时曾经说:
“…..我认为,(现在的时局)即使不发生反对哈布斯堡王朝的内战,也会在俄罗斯引发革命。”
“谁将领导这场革命?会不会就是坐在那里的布朗斯坦(莱昂·托洛茨基的假名)先生?”奥地利政治家维克多·阿德勒瞄了一眼坐在另一角的托洛茨基说。
时隔一年,1914年6月28日星期日上午10点45分左右,奥匈帝国的皇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在萨拉热窝遭暗杀,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就是维也纳的1913年,中央咖啡馆的1913年。正如奥地利出生的著名记者阿尔弗雷德·波尔加(Alfred Polga)所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一个比中央咖啡馆更为奇葩的地方。
105年后,我来到维也纳,急不可待地去中央咖啡馆,不只为了欣赏咖啡馆优雅的环境,人文的氛围,品尝特色咖啡、糕点与美味佳肴,更为了去看墙上那幅记录当时咖啡馆内枭雄聚首的照片,身临其境体验当年的情景, 尽管, 当年所有的风云加风流人物早已逝去,唯独奥地利著名作家彼得·阿尔滕贝格(Peter Altenberg)的塑像仍在中央咖啡馆门口以好奇地的目光迎送各位来客。
(图片取自网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