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冰冻桔子水/梧桐树下
阿芹走后,仁仁四姐妹成了姆妈小帮手。
早饭后,姆妈派任务:
“仁仁,洋红蕃茄开水烫一烫,当心覅烫痛了,拿皮剥脱,一只小碗放一只,用绵白糖醃好,放小菜橱里,下半天汏好浴当冷饮吃。”
仁仁舌尖洇起糖醃洋红蕃茄的味道。
蕃茄很奇怪,不放糖吃,有股生腥气,放了绵白糖,再在风口里吹凉了,竟然比冰激凌还好吃,冰激凌只有甜味奶油味,而糖水蕃茄甜中带股清鲜,糖蕃茄进入口中吃起来还有点沙沙的感觉,比刨冰还诱人,而糖水蕃茄的汁水酸酸,甜甜,凉凉,远胜于酸梅汤!
姆妈见仁仁醃好蕃茄,再派任务: “…… 仁仁,迭些焯过水的长豇豆已经冷了,侬拿去挂到外面拉好的绳子上,今朝大太阳,一天晒下来可以干了。”
仁仁应着,拿起一淘箩长豇豆去花园。
姆妈买的长豇豆侪是已经起泡皱皮的“泡泡纱”长豇豆,迭恁的长豇豆比较老,交关人嫌弃,仁仁姆妈讲迭恁的长豇豆豆荚里的豆粒饱满,晒干后的豆粒有嚼头,还加便宜,五分洋钿可买好几斤。
仁仁一家侪欢喜吃长豇豆干烧五花肉,觉得比水笋烧肉还要好吃,因为切成寸把长短的长豇豆干像一段段吃汽水用的吸管,跟五花肉一起炖,等五花肉之肥肉融为晶莹脂油,瘦肉软柔无渣,泡在肥腴鲜美肉汤里“长豇豆吸管”吸足肉之精华,一箸入嘴,满口鲜汁涌出,过瘾哦!
长豇豆干也可以“素吃”:长豇豆干上放一小把笋脯梅干菜,浇上豆油,撒一些糖,蒸得烂熟,淋上麻油过泡饭,咸咸鲜鲜糯糯香香,极有滋味。
姆妈趁夏季菜蔬供应量多,价格便宜辰光会做交关像长豇豆干那样菜干储存起来,放到蔬菜少的隆冬备用。
“小松鼠也要囥物事过冬,何况人呢!” 姆妈讲,“人头上五官,嘴巴最坏,张开就要吃!……人啦,一天到夜,一年到头,忙来忙去就为张嘴巴。”姆妈在仁仁旁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做虾子酱油剩余的虾子摊在白瓷大盘子里,上面遮块纱布,放到太阳下面晒。
仁仁做生活手脚灵活,一歇歇晾好长豇豆,又到姆妈那里“领任务”。姆妈看着仁仁心里高兴:一个暑假,小姑娘长高不少,懂事不少,做生活老巴结,还加,迭个小丫头还会用假手做生活,左手右手一道做,来得灵快……,仁仁姆妈忍不住抬眼看看仁仁,啊哟,小姑娘比以前漂亮了,真正黄毛姑娘十八变。……刚生下来辰光,护士小姐抱来讲是位“妹妹”,我头別过去覅看,哭得眼泪嗒嗒滴……,后来又嫌鄙伊假手,让伊吃交关生活……,想到此,仁仁姆妈有点内疚:
姆妈晓得仁仁欢喜吃白梨瓜。
“仁仁,侬吃力伐?热伐?” 看着仁仁汗涔涔的面孔,姆妈讲,“先去吃点白梨瓜,坐一歇。”
夏天,瓜果多:桃子、梨子、西瓜、白梨瓜、黄金瓜、还有呒么甜味,清脆多汁的青皮菜瓜。甜芦粟、新鲜莲蓬、地栗(荸荠)、各种菱角也是仁仁一家欢喜的夏季食品。
一早,就有农民一摇一晃挑着满满两筐平湖西瓜进弄堂叫卖,为证明伊拉瓜的质量,伊拉往往用一把小尖刀在瓜上划出一个三角形,再用小尖刀挑出迭块三角形瓜瓤,让大家尝尝伊拉的瓜是否又甜又沙。伊拉的瓜质量确实好,几乎只只是“爆开西瓜”,仁仁姆妈,晶晶阿娘和林奶奶每次会买交关,有辰光甚至拿两筐西瓜包下来。
仁仁姆妈讲,大热天卖瓜人挑着嘎重的西瓜叫卖,真正不容易。逢到屋里正好有冰凉的糖醃洋红蕃茄,会叫仁仁端一碗给卖瓜人吃,消消暑。
西瓜买好搬回家,堆放在汽车间里,每天挑出一只浸在弄堂深处那口井里,夜里乘风凉就可以吃冰凉甜爽的“冰西瓜”了。
仁仁从小嫌西瓜有股“生腥气”,别人吃西瓜,伊吃白梨瓜,黄金瓜或菜瓜。白梨瓜黄金瓜清香脆甜,仁仁专爱吃的是白梨瓜黄金瓜中间带籽的瓜瓤。
甜芦粟清口,可惜姆妈不常买,甜芦粟皮的剖面像刀一样锋利,一不小心会割破手指,划破嘴唇。阿芹曾经告诉仁仁,甜芦粟外皮上薄薄的一层白色粉末有止血治伤功能,被甜芦粟皮划破后涂一点就可以了,阿芹讲,甜芦粟也晓得要讨人欢喜,不然,呒么人买甜芦粟了。不过,仁仁呒么试过。
姆妈递给仁仁一片白梨瓜,还有一只新鲜莲蓬:“看侬面孔热得通红,快吃点,杀杀暑气。”
夏天最佳蔬果恐怕是新鲜莲蓬,也是仁仁姐弟几个最欢喜吃的。仁仁姆妈看到会买几枚。
新鲜莲蓬枚枚碧绿生青,莲子粒粒洁白饱满,剥去青皮,白玉般的莲子带着一股清香“脱胎而出”,轻咬一端,立刻渗出淡淡乳白色的清甜浆汁,含在嘴里慢慢细嚼,新嫩莲子带有仙气的馨香令人陶醉。
姆妈今朝只买到四枚莲蓬,五六张荷叶,姆妈讲莲蓬的莲子大家分了生啖,挖去莲子的莲蓬头想做一道创新菜:莲蓬塞肉,先拿莲蓬头放在清水里浸泡,去掉苦涩味,再拿切成细丁的五花肉跟莲心塞在挖空的莲蓬头里,文火嫰烩。
“不晓得啊灵光,试试看,实在想不出烧啥。”姆妈仔细清洗莲蓬头和荷叶,“这些荷叶,拿几张等歇放在红枣百合绿豆粥上面,荷叶窨过,清香好闻还消暑;还有几张,明朝中旬了,又有几张肉票了,买些五花肉做荷叶粉蒸肉。”
仁仁听说姆妈只买到四只莲蓬,不好意思一个人吃一个,推说不喜欢莲子的生腥气,吃了几粒,不吃了。姆妈赞许地看看仁仁:一直跟弟弟抢好物事吃的小丫头,前两天还偷吃弟弟的肉饼子,现在懂得谦让了,看来,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仁仁,侬白梨瓜吃好,帮忙剥毛豆。今天有侬欢喜的香菇毛豆炒丝瓜,阿拉自家屋里种的丝瓜,对了,是侬种的;还有清清爽爽的冬瓜扁尖蕃茄汤,有茭白炒鳝丝……。 ”
仁仁吃好新鲜莲子,准备去剥毛豆。
“仁仁,侬顺手拿垃圾畚箕带出去,剥好毛豆顺带便拿迭些垃圾跟毛豆壳一道倒脱。”
仁仁答应着拿了一篮毛豆,菜碗,小凳子,还有垃圾畚箕去枇杷树下跟晶晶一道剥豆。
走到门口,迎面撞着裁缝阿祥师傅。
“又来了,我又来了!” 阿祥一只脚踏进门,马上提高嗓门打招呼。
“阿祥来啦?阿祥,侬先去客堂间,我就来,冲杯茶给侬,好伐?”姆妈听见从厨房出来迎客。
阿祥常常来,常常椅子呒么坐热就走,伊不让仁仁姆妈泡茶,讲伊就坐一歇歇,讲几句言话就走,泡的茶要浪费脱,每次伊来,仁仁姆妈总归问伊一声啊要泡茶。
“好,好,今朝嘴巴干煞,干煞了!侬晓得为啥?”不等仁仁姆妈回答,阿祥像水牛喝水一样喝了一大口茶,摸出一块叠得平平整整,好像用熨斗烫过的绢头揩了揩嘴巴讲:
“……侬晓得,我出去接生意送衣裳,路近么,‘乘11路’——两只脚走过去;路远么,两头走走,中间乘三,四站路,我乘公交车只买三分,四分的车票,迭恁不吃力,还省铜钿。”
“今朝,讲讲不热,结果热得天晓得,还来得闷!我走了三,四站路浑身汗淌淌滴,好容易到了42路车站,公交车还呒么来,我赶紧钻到旁边食品店门口,在有穿堂风的地方歇歇脚。那门口是卖冷饮的,放着一只大冰箱,交关人勒嗨买冷饮。” 阿祥又像水牛喝水一样喝了两大口茶,姆妈赶紧续茶。
阿祥接着讲,“侬晓得,我是不吃冷饮咯,骗小人的噱头噱脑咯物事,又酸又甜又冷又呒么吃头(没有味道),吃得舌头牙齿冷得刮刮抖,冰冰冷的东西吃到肚皮里,弄不好还要肚皮㽴(拉肚子),还加越吃嘴巴越干,花钞票吃迭种东西不是搲空啊!喝大麦茶实实管用了。反正迭种搲空冤枉铜钿,我是不会出的!”
阿祥停了停,又喝了口茶,不像先前那样急吼吼了,“迭个辰光,卖冷饮的营业员朝我看看,问:‘哎,侬要啥,冰冻桔子汽水?’ 我想,吃啥冰冻桔子汽水,迭东西里面覅讲呒么桔子,连桔子汁有勿有我也怀疑,侪是颜料跟糖精片啊,还嘎鉅!我跟伊个营业员讲,‘吃不起’!侬晓得我讲言话一向慢唻兮,我言话还呒么讲光,迭个营业员‘咔嚓’一记拿汽水瓶盖头撬开了,拿汽水瓶推到我面前,问我收铜钿,哎,问我收铜钿做啥?我又呒么买,我也不想买,我也不会买!迭个营业员讲,伊清清爽爽听到我讲‘吃,吃,吃……’,就撬开了汽水瓶盖头,我其实想讲,‘吃不起’,我覅吃啊!我只不过讲言话慢了一点,侬讲伊搞不搞?那么好了,伊硬劲要我付铜钿,我不想买,伊拿桔子水塞到我手里,汽水的气泡嘟嘟嘟不停朝外面冒,弄得我手上,衣裳上侪是气泡。我不想出迭种冤枉铜钿啊!呒么想到旁边的人侪帮迭个营业员讲言话,伊拉讲,伊拉侪听到我讲‘吃,吃, 吃…..’,一直到营业员撬开了汽水瓶盖头,才听到我讲,‘吃不起’,讲是我不好,不应该跟营业员开迭种玩笑,伊拉侪讲,我应该付双倍,甚至三倍钞票,作为我无理取闹的罚款。哎哟哟,真正要命!我迭种老实巴结的人哪恁会得吃饱饭呒么事体做,去无理取闹!真正气煞!真正气煞!”
仁仁姆妈晓得,阿祥是节约得一个铜板也要掰成两个用的人,伊为做生活提提神抽几口香烟,难般舍得花钞票买包不到一角洋钿的“生产牌”“经济牌”。
记得有一次,烟纸店老板小六子爷跟阿祥讲伊店里进了一批外烟——阿尔巴尼亚香烟。烟纸店老板小六子爷讲,香烟卖相老好,细细长长,呈扁圆形还带高档香烟才有的过滤嘴,香烟盒形状像掀盖金属香烟盒,价钿老实惠,只要2角一包,还覅香烟票,裁缝阿祥听了心动了,决定买包试试,开开洋荤。
阿祥兴致勃勃在烟纸店老板小六子爷店里买了一包,一抽,脑子差点抽筋,迭个香烟实在太凶,实在太冲,还加来得臭,臭得还特别怪,讲直白点,臭得有点像烂脚丫或洋葱屁,又有点像脚汗多,穿跑鞋,几个礼拜不汏脚发出的臭味道,反正阿祥吃不消。
迭包洋烟吃吃呒吃头掼脱不舍得,到底2角洋钿买来的!平常只抽8分一包生产牌的阿祥哪恁啥得掼脱2角洋钿买来的‘外烟’!迭包洋烟害得阿祥苦透苦透!
“酒甏”晓得了,跟阿祥讲:
“迭个有啥难!侬戴只口罩不解决了?”
“侬帮帮忙哦!戴了口罩哪恁吃香烟,不见得挖只吃香烟的洞!覅来瞎搞!”
酒,阿祥是点滴不碰,伊认为“吃老酒是骗小菜吃,太浪费”。
迭恁一个阿祥哪恁舍得买冷饮吃!伊是老实巴结人,只是有点口吃,有点唊舌头,完全不会无理取闹,问题出在阿祥的口吃毛病,伊肯定讲了一连串“吃、吃、吃”, 最后憋出‘吃不起’三个字,伊又死要面子,绝不会承认自家年纪一大把的人有口吃结巴毛病。个么,结巴只好吃哑巴亏了;店家要伊付两三倍的罚款,那不是叫伊去死啊!真正难为伊了,仁仁姆妈看着阿祥忿忿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同情阿祥。
仁仁姆妈认得阿祥不是一天两天。
阿祥的阿爸是位乡镇小裁缝,阿祥从小跟伊阿爸学生意。
阿祥脑子灵光,十指灵巧,呒么几年功夫,手艺远远超过伊阿爸。在宁波乡下偏远小镇,阿祥作为有一技之长的裁缝,收入可以,名声光彩,在小镇上蛮吃香,也可算是个人物。阿祥对自己是满意加得意。
到了上海,阿祥大开眼界。
阿祥曾经跟仁仁姆妈讲:“我刚到上海,看到外滩嘎许多洋房大楼, 整个人懝脱了,戆脱了,傻脱了,以为如来佛一脚拿我踢到王母娘娘天宫去了。一天,我跟几个同乡约好一道去看上海最高大楼,阿拉走到国际饭店跟前,傻脱了!咦,迭恁高咯房子哪恁造出来的?人家讲国际饭店有24层楼,我要亲自数数,结果,头颈酸煞,帽子落到地上,还呒么数清爽一共有几层楼!”
阿祥深知自家迭恁一个乡下小裁缝,在乡下了不得,到了上海滩,嘎许多大老板,自家算啥!自家只是小河浜里的咪咪大的小虾米,上海迭个地方大鲨鱼不晓得有多少,阿祥暗暗关照自家将来要夹紧尾巴小心做人。
阿祥安定下来后,开了裁缝铺,赚了一点铜钿,“盘”了房子,日脚越过越好。
但是,阿祥看看周围四邻:程家阿爷、文颖爷爷林先生、仁仁爹爹、囡囡阿爸、小桐桐爷娘、文颖爸爸姆妈、还有程家几个兒子、晶晶阿娘、林奶奶、那个区委干部老刘, 个个有文化有才干,就连酒甏也能拿份《新民晚报》看看,会得讲点国家大事,相比之下,阿祥觉得自家低人一头。
我阿祥一家难道一代接一代,世世代代当裁缝?阿祥自忖,不行!
阿祥明白,人一定要有文化,要有知识,才会有才干,才会得到尊重。
阿祥要打翻身仗。阿祥晓得自己已近五十,黄土埋半身,一只脚进棺材,呒么希望了,阿祥拿打翻身仗的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
阿祥以138弄几家为榜样,对小人的读书抓得很紧。阿祥和伊老婆侪是聪明能干人,三个小孩读书侪不错,阿祥决定要拿三个小人统统培养成大学毕业生。
但是,自从买布凭布票后,裁缝阿祥的生意远远不如以前。再加上,上海女人向来心灵手巧,几乎人人会裁剪缝纫。侬只要看看结婚嫁妆就明白了,哪一个上海女青年出嫁呒么一台缝纫机当陪嫁?!上海女人侪是勤俭持家的好手,自家学做衣裳,啥人还去请裁缝?阿祥裁缝铺生意日渐清淡。
生意少了,阿祥的“进账”自然少了,供三个小人读大学经济条件得不够了。阿祥想来思去,只能拿给大囡娪读书的钞票省下来供两个兒子读大学。
阿祥蛮宝贝大囡娪丽华。
阿祥的大囡娪丽华,长得漂亮不讲,还非常聪明,从小到大,读书自觉,成绩优秀,完全考得上好大学。但,阿祥脑子里面还有一些陈腐想法。阿祥认为培养囡娪不上算,囡娪到辰光总归要嫁人,供囡娪读书,等于帮男家培养人才付学费?呒啥意思。
阿祥大囡娪丽华是个孝顺囡,听伊阿爸一讲屋里厢的难处,两个弟弟的前途,呒么二话,果断放弃读大学。
仁仁姆妈听到觉得太可惜了,赶紧告诉阿祥师傅,叫伊囡娪去报告上海师范学院,那所学堂不收学费,还发饭钿,再讲,女小人当教师再好也呒么了。迭恁,丽华进了上海师范学院。
今年暑假,阿祥的大囡娪丽华从上海师范学院毕业了,据说,有好几所重点中学抢着招聘丽华,阿祥覅讲有多少开心,要告诉仁仁姆妈迭个好消息。
那时的裁缝除了开裁缝铺接生意,还通过同乡内眷,葭莩之亲介绍生意,日子一长,熟悉了,亲眷道里如果相互之间想送些乡下土产,或者结伙购买些家乡土货,就趁阿祥接衣料送成衣游走在这群人中间,托阿祥帮忙捎点东西带个口信。
可以讲,阿祥是上海滩最早的快递员,也是上海滩最早的“团购”组织者。
阿祥师傅这位快递员非常受欢迎,伊帮助通报信息,有利于各家早早作出相应安排。若哪家家事繁忙,抽不出身前往拜访探望老亲老眷,还可请阿祥师傅将礼品红包捎去代为问候。逢乡下有人带土特产来,阿祥师傅帮忙挨家挨户送。大家感激阿祥师傅,常常慰劳伊一些“辛苦钿”“车马费”,原先,阿祥师傅是绝对不肯收的,现在为了积攒两个兒子的读书铜钿,也就收了,但总要客气地推辞一番:“啊呀,罪过煞了,罪过煞了!”然后将钞票放进一只旧信封袋袋,用绢头包好,塞进衣袋。
今朝,一位老顾主托阿祥带点乡下土货,带封信给仁仁姆妈,阿祥就来做客了,当然,阿祥少不了要跟仁仁姆妈叹叹苦经,讲讲碰到触霉头的冰冻桔子水冤枉账。
阿祥诉说完倒霉的“冰冻桔子水”经历,从伊的“公文包”——一块包裹伊“吃饭家什”:划粉、粉线袋、卷尺,剪刀,铅笔,笔记本和一些衣样的灰色平纹布——拿出一封信交给仁仁姆妈:
“嵩山路二嬷托我交给侬嗰,伊讲,倷七舅舅马上要过六十大寿了,还有姑姑爹爹家的媳妇明年年初要生(孩子)了,要跟侬商量商量哪恁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