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38弄 “我呒进呒出！”

          “顾妈，覅收掇，覅收掇，就迭恁乱七八糟摊勒嗨！伊拉来造反，打砸抢，看了乱成迭恁一天世界的样子也不想打了砸了。哎，对了，顾妈，我迭只皮夹子侬拿好，侬去买点好的热气肉，买只热气蹄膀，再去买一块上方火腿，阿拉迭几天要吃好点，不然斗阿拉的辰光，要立不动咯。”

        阿爷一旁听了摇头苦笑：“咳，也不晓得斗来斗去要斗到哪一天！”

        阿娘晓得阿爷不开心，尤其是旦旦要跟伊划清界限，阿爷伤心。

         “覅去想旦旦了，伊肯定也是呒么办法。不管哪恁，亲骨肉总归是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 其实阿娘自家也想不通，一向懂事，一向文文静静读书的旦旦哪恁会得跟那帮子人一道要打倒阿爷，还要跟一家门人划清界线！

        “阿爷，想穿点，身体好最重要，今朝烧红烧肉给侬吃嗷。”阿娘像哄小人一样哄阿爷。

        阿爷坐在椅子上看着凌乱不堪的房间不响。

        这时，有人敲门，其实门开着，阿娘一看是仁仁，“进来，进来，侬哪恁嘎讲究规矩！”

          “晶晶阿爷晶晶阿娘，倷好！姆妈叫我拿点阿拉屋里的瓶醃雪里蕻来，另外，还有阿拉姆妈炒的带鱼鱼松。姆妈讲，倷不要不开心，要想开，身体要养好。”

         “啊哟，拿来嘎好的东西啊！谢谢侬姆妈，真正想得周到！告诉侬姆妈，阿拉想得开。请伊不要担心。顺便问一声，林奶奶好伐？”

          “林奶奶好多了。前天，姆妈也叫我给林奶奶送去了咸菜和鱼松，伊现在胃口好多了。迭两天西式糕点面包买不到，西餐馆侪关门了，讲吃西餐是资产阶级生活，南京西路铜仁路口的上海咖啡馆也不卖咖啡了，卖豆腐浆阳春面了。阿巧去陕西路买了高庄馒头，烧了罗宋汤，给林奶奶吃。 ”

        送走了仁仁，晶晶阿娘低声跟阿爷讲：

          “林家这趟真正……，咳！哪恁讲法！一记头走脱两个！林奶奶还不晓得呢！”

          “林家迭记老伤咯。”阿爷沉默半天，抬头看看阿娘讲：“……老太婆，我跟侬讲，阿拉两介头随便哪恁要挺牢，现在迭种形势，阿拉只能骂不回口打不回手，我做得到，侬也要做到！我想，迭种乱哄哄的情况不会长久，总归会得过去咯，熬过了就是胜利！”

         “是咯，是咯！讲给侬听，侬尽管放心，伊拉哇哇喊的口号，我其实侪听不大懂，我呒进呒出，随便伊拉去喊，一点不生气，我不去睬伊拉，主意捏好，三餐吃好，身体养好。”

         “老太婆，侬比我精啊！”

         “我比侬戆，啥也不懂，迭个叫戆有戆福。”阿娘觉得好笑，抬头看钟，“啊，快要烧中饭了，顾妈哪恁还不回来？”

        正在这时，顾妈匆匆忙忙进来了，“肉买来了，火腿也买来了。” 边讲边示意阿娘跟伊去厨房。

        一进厨房，顾妈压低声音讲，“那个‘三只手指头’老早老婆，那个淑贞，自杀死脱了！”

         “啊？伊也挨斗了？伊又不是资本家地主！”

          “就是讲呀！侪怪伊太老实！侬晓得伊哪恁被拉出去斗咯？伊针线生活好，邻居侪请教伊，伊也热心教伊拉，还帮伊拉做衣裳。有一个邻居常常去伊屋里，请伊帮忙做衣裳，一来二去，两介头成了好朋友，成了闺蜜了。淑贞就把自家的身世一五一十讲给迭个闺蜜听了，那么闯祸了，那个闺蜜要证明自家是革命派，是好人，检举揭发了淑贞，讲淑贞是被正法的恶霸的老婆姘头！讲得难听来兮，那么伊就被拉出去斗了，当天夜里伊就自杀了。侬讲，啊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言话只能讲三分！我看三分也不能讲！祸从口出，一点不错！”

          “‘三只手指头’晓得伐？”

         “晓得！’我听南货店的人讲‘三只手指头’晓得咯，迭两天‘三只手指头’坐在淑贞的门口，哇啦哇啦哭， 哇啦哇啦叫：我害了侬呀，我该死啊！” 

           “迭个淑贞真正命苦，伊是苦出身啊！本来在‘三只手指头’爷的厂里当工人，被去厂里白相的‘三只手指头’看中，做了伊小老婆，呒么少受公婆的气，后来又被赌给一个恶霸，现在落到迭个田地！红颜薄命！咳，又一条命呒么了！”

         “我讲，应该拿‘三只手指头’拖出去斗！”顾妈愤愤地，为淑贞打抱不平。      

         “是呀！应该斗‘三只手指头’！”阿娘也愤愤，“咳，迭种乱糟糟的样子，覅晓得啥辰光可以结束！”阿娘重重地叹了口气。

       迭种日脚啥辰光可以结束？几乎每个人侪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