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38弄 轮到晶晶啦！
仁仁拍拍晶晶：“少吃点，酒覅喝了，等歇变酒糊涂，舌头打结，还能讲故事啦！”
“今朝的海鲜真正不错！吃得我停不下来！”
“侬看看侬，侬面前的海瓜子壳堆得有半尺高了了，侬嘴唇也吃得发白了，还在吃！”仁仁是不会放过“攻击”晶晶的机会的。
“阿拉吃得太胀了，讲不动了！”
“啊！侬想赖皮啊？不许赖皮！”仁仁是不会放过晶晶的！
“讲就讲！不过，……讲啥呢？讲讲在崇明农场的事体吧。”
晶晶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开始讲她的故事。
“现在,阿拉大家周游四方，到美国，到英国，到澳大利亚，甚至到非洲，跑得越远，到过国家越多，越显得体力好，财力足，会得旅游。以前，子女到外地工作，侪不舍得。现在只要有能力侪送子女出国留学，让子女远走高飞，从来呒么感到路远。
“我当时到崇明农场去，阿拉姆妈爹爹，阿爷阿娘哭得眼泪哒哒滴，好像王昭君出塞远嫁一样。其实阿拉那一届，要么工厂，要么崇明，比后来几届到黑龙江，江西，云南……， 覅晓得要好多少唻！当然，那时到崇明，交通不方便，遇到刮风。落大雨，起大雾，船就不开了。有时船开到离崇明不远的江心，大雾弥漫，只好抛锚，停下来，有时一停，甚至停一夜。还加，不可能每个号头回上海，要连长指导员批准，还要在农闲时，才可以申请休假回上海，尽管一江之隔，不能经常回上海。一般侪是冬天农闲过春节时才可以回上海。
“阿拉从小呒么离开过上海，呒么离开过爷娘，哪恁会得不想屋里！再讲农场的伙食实在呒么办法跟屋里比！难得有红烧肉吃，食堂的红烧肉切得老老薄，壮肉部分薄到透明，一片肉放在饭上面，一定要记牢用筷子把它插进饭里，不然，走出食堂，风一吹就落到地上了，崇明的风大啊！是伐，仁仁？”
“一次，刮大风，拿我一只荷包蛋吹到地上！”仁仁讲，“我不舍得，赶紧捡起来，到食堂用开水汏汏清爽，叫师傅在锅里烧一烧吃，别个哪恁办啊！”
“我每次回上海，阿拉姆妈，阿拉阿娘总归帮我煎交关咸带鱼，烧一玻璃瓶炒素，一玻璃瓶上海八宝辣酱，还帮我蒸交关香肠，煮交关咸鸭蛋，让我带到崇明区吃。但总归要吃光的呀，吃光了就开始想家了。那时，非常想上海，想家。不光我一个人带交关吃得物事回崇明农场，人人侪是迭样。
“那时，我们区几个学校同一届学生分配到同一个崇明农场。我们连指导员是我班班干部，连长是隔壁五四中学的男生。
在崇明当农民，背朝蓝天，面向黄土，坌巧克力（耕地），老老辛苦，但阿拉侪老老卖力，因为阿拉晓得阿拉必须通过劳动锻炼，改造思想，脱胎换骨，成为新人。不管是三夏双抢农忙，还是腊月挖河塘积肥，阿拉累得腰酸背痛，还是咬紧牙关拼命做。有时还自觉自愿加班。
一个盛夏三伏天，我趁午休辰光，一介头到田里做生活，刚刚做了一歇歇，我开始头晕，可能有点中暑，一不小心，镰刀砍破了我的小腿，血流了出来，我赶紧用揩汗的毛巾捂住了伤口，去队里卫生室包扎伤口。走近卫生站时，我闻到一股煮牛肉的香味从连长办公室飘出来的。啥人烧牛肉啊？我觉得奇怪，牛是用来耕地的，农村一般不杀牛，我不由地往连长办公室走，想去看个究竟，牛肉味愈来愈香，我突然感到特别饿，肚肠痛得抽筋，我忍不住往墙根靠靠，没想到撞倒了一个装机油的大铁桶，铁桶咕噜咕噜滚动起来，连长开门出来，我趁机看了一下办公室，里面有好几个人，中间放着一只炉子，炉子上面是个冒着热气的大钢筋锅，牛肉的香味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没，我的腿砍伤了，我找卫生员。’
“卫生员听到，从里面走了出来，原来卫生员也在连长办公室。
“‘来了，来了！’卫生员将我带到医务室，帮我包扎。
“过了一会儿，指导员端来一碗咖喱牛肉汤面给我吃，一面向我解释；
“‘昨晚场里一头母牛生的一头小牛死了，原本想扔了，结果想想何不煮了吃，今天我们就煮了一锅牛肉汤，看来，你很有口福，一起吃一碗吧。’
“”觉得很不好意思，没好意思接过她递过来的牛肉汤面，
“‘别不好意思，吃吧！’
“这时，连长也来了，也跟我解释说，这头小牛生下来就死了，不舍得扔了，才煮了汤。
因为小牛实在太小，他们几个就煮了吃，没有拿到食堂去烧汤分给大家吃。
“‘太小了，几乎没有肉，只有皮和骨头，一点不好吃，还浪费了我一包卷子面！’ 这时在一旁的指导员发话了，‘快吃吧。但不要跟别人讲这事。’
“我低头赶紧喝完了这碗面。这时卫生员也帮我把伤口包扎好了。
“‘你今天和明天就不用出工了，在宿舍休息吧。’连长关照。
“我谢过他们，赶紧宿舍。一路上我一直想，这头小牛是真的难产死了，还是……。我不敢往下想，我知道私杀耕牛不管是小牛还是大牛侪是犯法的。我后悔遇到了这样的事。阿爷告诉过阿拉啥事体不晓得最好，弄不好会有杀身之祸，我不由地浑身冷颤。说实在，那两天我躺在宿舍里一点没有休息好，晚上噩梦连连！”
“那以后，指导员连长对我特别客气，不再像以前那样看见我爱理不理，看到我复习数理化准备考大学，也不冷言冷语了。可他们越客气，我越害怕！我还担心他们会不批准我报考大学。
“没想到，我后来提交考大学的申请，很快批了下来，他们还祝愿我好运呢！”
“好了，我讲完了。“不过，我现在还挺纳闷，感到事情有点蹊跷，还常常想那头小牛究竟是怎么死的。”
“倷大家帮我想想，迭个到底是哪恁桩事体？我一直有点犯罪感。如果伊拉馋煞了，偷杀了小牛，这是犯法的！尽管，我呒么杀小牛，但我喝了小牛汤烧的面条，我算犯法伐？阿爷阿娘一周教育阿拉要老老实实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我这个算啥呢？我总归心里不落实！总归觉得做错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