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138弄 生兒子吃力啊！
“这几个号头，真正忙得脚也要举起来帮忙了！”酒甏叹苦经，不过这是快乐的苦经，酒甏的兒子要结婚了，酒甏整天忙进忙出，忙得团团转。
讲讲“几个号头”，酒甏仔细算算实实不止几个号头，起码一年多了，酒甏忙着，快乐着。
兒子结婚头桩事体是要有新房。
酒甏家的住房面积不算小但也不宽敞，只有底楼长方形一间，约莫廿七平方米。
酒甏的两个小人长大后，酒甏在房间中间砌了一道墙，前面十三平方，做一家人的客堂间兼吃饭间，后面十四平方，放一张伊拉夫妻两个人睏觉的大床，旁边一张囡娪睏觉的小床；上面搭一个不到一米高，只能弯腰爬上去睏觉的小阁楼，是兒子的“睏觉间”。
这样安排冬天还可以，到了炙热的三伏天，小阁楼与后面房间根本无法睏觉，酒甏和兒子就在马路上街沿摆上两个躺椅，在马路上过夜，酒甏娘子与囡娪睏在比较通风的吃饭间。
现在兒子要结婚了，哪恁办？
兒子的女朋友，也就是未来媳妇家倒有两间房间，一间朝南大房间，一间亭子间。
女方好意提出可以把新家安在女方家，酒甏一听，
“啊，这哪恁来三？！叫阿拉兒子做倒插门的女婿？！不行！坚决不行！
酒甏娘子更加不愿意了！哪恁？弄了半天，兒子新房做到女家去，绝对不可以啊！老早想得好好的，等媳妇过门，俄俚一个门洞就有两户人家，就有两本购粮证，两本煤球卡，春节配给就有两个小户的年货，要比一个大户多好多东西。俄俚屋里再小再轧么，也不能做迭种事体。再讲新房做到女家去，俄俚兒子住到女家去，算啥个名堂？迭个还叫娶媳妇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兒子送给人家去？俄又不是开盖货！
酒甏跟伊娘子两个人意见一致，坚决要把兒子新房设在自家屋里。伊拉两介头来来回回在伊拉廿七平方米左右的“底盘”上左看右看，用卷尺左量右量，在拍子薄上画了又画，考虑了一个又一个方案，策划改造旧屋的最佳方案。
“俄俚辛辛苦苦做啥，为来为去还不是为小人，为了兒子，为了抱孙子！”酒甏娘子思路清爽，“前面朝南的吃饭间扩大，给兒子做新房。后面做吃饭间客堂间，俄跟伱老头子睏到上面小阁楼去，毛丫头么，买只折叠钢丝单人床，日里收起夜里铺开，折叠钢丝单人床的一头伸在吃饭台子下面，睏觉辰光，脚伸到台子下面，上身露在台子外面，正正好好。反正，过两年，毛丫头就出嫁了。”
“阿拉囡娪迭恁睏觉啊？”酒甏有点心疼囡娪。
“个么， 哪恁，伱去睏了台子下面？伱嘎大块头，钻进去还爬得出来啦？”酒甏娘子抢白。
“钢丝折叠床台子下面塞得进伐？”
“伱去问小六子爷借来试试看。上次屋里呒么草纸了，俄趁烟纸店还呒么打烊，还呒么上排门板赶紧去买，俄看见小六子爷往台子下面塞钢丝床咯。”
“伊拉屋里啥人睏台子下面啊？”
“伱晓得，佗俚屋里跟俄俚屋里一样大，前面隔出来开店，后面吃饭睏人，小六子呒么生出来辰光，佗俚五个毛丫头睏了自家搭的小阁楼上，佗跟佗娘子睏吃饭间大床，有了宝贝兒子小六子，佗娘子跟宝贝兒子睏了后间大床，佗只好睏台子下面了！”
一息息，酒甏跟小六子爷两介头提着钢丝床来了。一试，钢丝床笃笃定定可以塞进吃饭台子下面。
“我讲，塞得进，呒么问题，对伐？”小六子爷看看酒甏讲, “问题是睏进去和爬起来辰光要当心，覅碰痛了，我开头几天，碰出好几个乌青块！……上身在台子外面，脚放到台子下面比较好。”
“我来试试，”酒甏言话还呒么讲光，人已经钻到台子下面的钢丝床上睏好了，“蛮好，蛮好，只要当心点就可以了，睏觉绝对不成问题。”
夜饭辰光，酒甏跟酒甏娘子召集兒子囡娪开家庭会议，讲了改建方案。
“啊，让倷睏阁楼妹妹睏勒台子下面啊？迭恁不大好，……我睏得惬惬意意，倷每天夜里迭恁睏觉，我不好意思。”
“啥个不好意思！跟侬讲，给侬睏好地方，不是白睏咯！侬要两年里头要给我生个大胖孙子！”酒甏直截了当。
酒甏兒子无语，听从父母安排。
方案通过了，说干就干，酒甏托人购来建筑材料，请来泥水匠木工，加班加点两三个月，拿大房间隔成两间。前面朝南房间15平方米，后面12平方左右的房间，朝南房间给兒子做新房，朝北一间做吃饭间客堂间，自家跟老太婆睏阁楼上，毛丫头睏在吃饭间台子下面。
房间隔好，买来的建筑材料还有剩余，酒甏托附近精华家具店的老师傅帮忙设计了一个图样，指导木工打了一个小型的三人沙发，放在兒子的新房里。
新粉刷新油漆的新房间，放上一堂新家具，再加这只三人沙发，挤是有点挤，但老有样子，酒甏蛮得意。
“小鬼，倷爷帮侬新房间弄得像像样样，惬惬意意，侬明朝帮我生个大胖孙子，听见呒么？耳朵张大点，听进去！” 酒甏免不了要在兒子面前邀功，免不了要把生孙子迭桩头等大事体像敲木鱼那样不停地敲进兒子的脑子里。
新房间弄好，女方马上运嫁妆。女方家其实就在马路斜对面弄堂里，酒甏兒子讲，不就是十条绸缎棉被两对绣花枕头、揩面面盆、盪口杯，揩面毛巾汏脚布、马桶痰盂罐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每天下班用脚踏车搬一点到新房就可以了。
“不可以！不可以，哪恁可以迭样？！阿拉囡娪出嫁一定要轰轰烈烈，闹闹猛猛，风风光光，哪恁可以下班后，天黑了，暗戳戳，像做贼骨头一样运嫁妆！一定要热热闹闹，欢天喜地！”
哎哟哟，未来丈母娘发话，丈母娘的言话远远比皇帝圣旨厉害，酒甏兒子乖乖照办，动足脑筋想尽办法终于借到一辆小货车，买了红纸红绸布把缝纫机、三五牌座钟、五斗橱，五斗橱上的镀金玻璃糖罐、床横头的痰盂罐、作为子孙桶的马桶、汏衣裳搓板，还有厨房间用品，竹椵橱、菜刀刨刀，枕墩板、碗盏、筷子、调羹、淘箩……夯不啷当统统用红纸红布包好，堆在小货车上面，再堆上十条大红大绿绸缎被子，两对绣着鸳鸯牡丹的枕头。
最后，未过门的媳妇拿来两只上海咖啡馆的咖啡罐头，其中一只是空罐头，一只里面还有半罐咖啡，迭两只罐头呒么用红纸包住，只在上面贴了一朵小红花，未过门的媳妇讲，上海咖啡馆的几个字一定要露在外面，两只罐头一定要摆在五斗橱上面显眼的地方，表明伊拉是一对喝咖啡的有品位的小夫妻。
酒甏兒子最后用红纸红布妆点塞得满满实实小货车，车头系上一个大大的红绣球。一切就绪，这辆运嫁妆的小货车从女家弄堂开出，朝外滩方向一路前行，到了外滩拐弯回来一直开到静安寺，在上海市里南京路上浩浩荡荡兜了一大圈子最后拐进小马路，开到酒甏家门口。
这时，酒甏早已立得腰酸背痛，见到嫁妆车，咬咬牙拼拼命帮忙把一件件嫁妆搬进新房放好。酒甏晓得，必须抓紧把家具全放好了，过几天，方圆十里最佳喜娘娘晶晶姆妈就要来铺床，还会带来仁仁剪的鸳鸯，牡丹和大红“囍”字的剪纸张贴起来。
“唉！吃力煞了！吃力煞了！生兒子真吃力啊！还好只生了一个兒子，生五个兒子，我老骨头要榨枯了！要死给伊拉看了！” 晚上酒甏爬到阁楼，身子一下子放倒地铺上躺平，哇哇哇跟娘子叹道。
“啥？伱覅瞎话三千！呒么清头！”娘子听了，一下子坐起来，头顶撞到房顶，痛得哇哇叫，一手捂住头顶，一边训斥酒甏，“五个兒子哪恁不好啊？兒子么越多越好！死老头子！脑子不清爽，啥人不欢喜多子多孙……”
酒甏娘子叨叨叨教训酒甏，只听“呼噜呼噜” 震耳欲聋两声，一看酒甏已经到“苏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