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38弄 “拉郎配”
“看呐，看呐，老虫（老鼠）搬窟哉，老虫搬窟哉！”
仁仁姆妈一面讲，一面呶嘴巴，晶晶阿娘顺着仁仁姆妈呶嘴巴的方向看，只见文颖仁仁两介头抱着被头枕头朝晶晶家走， 后面跟着囡囡。
“阿拉晶晶老早就拿房间弄清爽了，从来呒么嘎勤力过！”
“今朝夜里，倷屋里有得闹猛哉！”
今朝夜里，仁仁，文颖，囡囡和晶晶一道睏在晶晶房里，为的是便于顾妈明朝一清早叫伊拉一道去小菜场排队买过年小菜。
过几天，顾妈要回乡下参加兒子曹荣的婚礼，今年春节的采购提前开始了。
每年买年菜最最麻烦的是排队，以前顾妈，阿芹、阿巧三个人合作，现在少了阿芹，仁仁姆妈提议让仁仁帮忙排队，晶晶文颖囡囡听说，吵着和仁仁一道排队，陪陪仁仁。
顾妈讲，“四个小姑娘侪要去，早上我一家一家叫伊拉，等伊拉侪起来，小菜场老早收摊了，要么四介头睏勒一道。”
顾妈话音刚落，四介头欢呼雀跃，不等晶晶阿娘仁仁姆妈同意，伊拉开始行动了，毕竟，自从上小学后，伊拉长远长远呒么在一道睏了一道过夜了。
这天夜里，11点敲过，晶晶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后面人影晃动，仁仁姆妈老远盳见，连连摇头：“今朝夜里不会睏觉了，又唱又跳，发疯发胡哉！”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妈来叫四个小姑娘起床，伊怕惊动阿爷阿娘蹑手蹑脚跑到晶晶房间，先到晶晶床边，一只手推晶晶，一只手掀晶晶的被头，晶晶跟仁仁伊拉疯了一夜，睏得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看到一个毛发竖立的大头颅正朝伊凑过来，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鬼来了！鬼来了！”
“覅瞎叫，是我，顾妈！”顾妈随即开了灯。仁仁文颖囡囡被晶晶的叫声吵醒，朦朦胧胧中也被顾妈一头卷毛乱发吓得不轻。
那天，顾妈在晶晶阿娘的催促下去白玫瑰理发店烫头发。
晶晶阿娘讲：“顾妈啊，侬去参加曹荣的婚礼，当婆阿太了，哪恁可以蓬头耷脑，总归要像样点，新衣裳仁仁姆妈帮侬做好了，侬头发去烫一个，侬头发像鸟窟一只哪恁来三！”
“顾妈，侬去堂哥头发，像像样样一个诰命夫人去乡下。”阿巧在旁边帮着讲。
但，顾妈头发呒么烫好，头上挂满一只只发夹发卷逃回来了，“啊哟，啊哟，真正作孽，我情愿蓬头蓬脑，也覅好看，这个烫头发，真正前世作孽，一把把头发拉得嘎紧，绑勒头皮上，痛煞人了！还拿我的头塞进一个倒挂的大桶，拿我的头在里面烘，人的头啊，不是山芋大饼好迭恁烘啊！”
顾妈原本脸盘大头颈短，现在头顶上插满卷发筒，粗一看，像只一只羌饼上插满了苔条油赞子，样子怪怪的，大家看了笑弯了腰。
“侬迭恁样子跟蓬头痴子有啥两样，一清早，天不亮去买菜要吓死人了！”阿娘担心。
顾妈不管，反正伊不会再去剃头店弄头发。
“有啥好吓的！大惊小怪！”顾妈伸手拉了一下开灯的拉线，灯亮了，照亮了顾妈那个蓬毛狮子头，晶晶仁仁一看咯咯咯笑了起来，完全醒了。
顾妈把晶晶仁仁她们一个一个拖起来，一个一个拉到厨房间，命令伊拉把滚烫的泡饭吃了，再往伊拉手里塞一只豆沙馒头，
“快吃！吃好了，去菜场！”顾妈一道命令。
阿巧也来了，说：“快吃，快吃！”
顾妈阿巧一早就冲出去，一个个摊头检查昨天夜里用破篮子，碎砖头抢的位子是否还在，是否已被人踢走，然后，回来烧泡饭给四个丫头吃了暖暖身体。
四个小姑娘跟着顾妈阿巧跨出门，迎面一阵腊月凌晨的刺骨寒风，四个小姑娘不由打了个寒颤。
快到肉摊时，囡囡拉了拉晶晶小声讲：
“哎，侬看，这个不是贝小姐的那位男老师啊？”
晶晶定睛一看，正是那位男老师！仁仁文颖听说，放慢脚步，仔细看了又看，
“是伊，就是伊，我晓得伊，五四中学的数学老师！”
顾妈在前面，发现四个小姑娘呒么跟上，跑回来寻，听伊拉悄悄在讲贝小姐，顾妈耳朵竖起来了，
“倷讲啥啊？贝小姐也在排队啊？”
“不是！是贝小姐那位男老师。”
“哦！在哪里？”
“排勒老后面！”
“哦！”顾妈脑子开始飞快地转。
自从贝小姐帮顾妈搞到伊兒子结婚要的三五牌座钟的票子，顾妈一直心存感激，“人不好呒么良心”是顾妈做人准则，伊一心要报答贝小姐。
前一段辰光，顾妈听说贝小姐跟伊的男朋友闹矛盾不来往了，心急啊！今朝，晓得贝小姐的男朋友在排队买肉，伊心生一计，好极了，顾妈对自家讲，阿拉机会来了，阿拉来唱一台《拉郎配》！
“帮我去寻伊！”顾妈下命令。
四个小姑娘听话地回头去寻那位男老师。正好，这时，维护秩序的志愿者已在每个排队的人的外衣上用粉笔标好了每个人的号码，晶晶伊拉跑过去一看，那位男老师的号码是23号，回来告诉顾妈，叫顾妈自己去对号寻人。
顾妈风风火火地去了。
一息息，只见顾妈拖拉着那位男老师来了，男老师一脸惊恐，昏暗的光线下，伊搞不清紧紧拉住他双手不放松的这位年过半百，一头东倒西歪卷发，蓬头蓬脑的妇人是否神智正常，伊想逃脱，又怕这位半老妇人哇啦哇啦叫起来，伊文气人哪恁吃得消迭种乱糟糟的场面，不得已只好跟着顾妈来到晶晶仁仁那里，顾妈把男老师拉到晶晶面前：
“来，来，侬的位子在这里，我昨日夜里帮侬排好的！”顾妈用力把晶晶拖出队伍，再用力把那位男老师塞进队伍，“侬立好了，覅动，覅叫人家看见！”
那位男老师不敢动，也不敢响。顾妈把男老师衣服上的粉笔字用力拍掉，掏出一支粉笔，在男老师外衣上写上了晶晶的号码“3”。
顾妈行动雷厉风行，看得晶晶仁仁囡囡几个目瞠口呆，好一阵才明白顾妈的用意，四个小姑娘忍不住吃吃偷笑。
天微微亮，菜场开秤了。
顾妈挑一块上好的后腿肉，扔在男老师的菜篮里，叫肉摊营业员过秤，营业员侪是顾妈的“铁杆朋友”，二话没说，称好了，再扔进男老师的篮子。顾妈又把一小块称好的肋条肉扔进男老师的菜篮，
“这块帮贝小姐买的，侬等息去交给伊，钞票肉票我都付好了！”
顾妈见那男老师呆呆懵懵地站在那里，大声催促：
“侬买好了，好回去了！立勒不动做啥？贝小姐的那块肋条肉，侬去交给伊啊！”
“这，这……，”男老师结结巴巴不晓得讲啥好。
“快回去！嘎冷的天，快回去！”
顾妈不给那位男老师一点点讲言话的机会，转身拉起一旁怔怔看着这一幕的阿巧，带着晶晶仁仁一帮子人，拎着装满猪肉的菜篮，班师回138弄了。
“哎，顾妈，侬做啥啊？那男老师好久呒么来看贝小姐了。”阿巧不明白。
“就是因为伊不来，我要拿伊拉两介头捏了一道呀！”顾妈举起右手，捏紧三只手指朝阿巧挥挥。
晶晶，仁仁，囡囡，文颖一下子明白过来，笑得差点岔气，伊拉一踏进138弄马上叽叽喳喳向仁仁姆妈晶晶阿娘汇报。
“哎吆吆！顾妈迭恁做红娘啊！”仁仁姆妈简直不能相信“《西厢记》里的红娘是暗暗拉红线，阿拉顾妈是赤膊上阵，直接拉人哦！辣手！辣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