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138弄 月票

         “迭张卡片是啥物事?”裁缝阿祥老婆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卡片去问囡娪丽华。

        丽华师院毕业前夕就被享有盛名的格致中学选中,成为该校一名新教师。暑假期间,格致中学派伊去华师大参加师资培训,学校开证明让伊买了一张月票。

        呒么想到,丽华下楼时踏空一格楼梯跌伤,只能居家休养,伊姆妈心疼囡娪,叫伊好好养伤,开学了可以正常上班,帮伊把所有衣裳汏了,呒么想到把月票弄湿了。        

        “啊呀!哪恁湿脱了?这是我的月票啊!快点,快点,姆妈,侬帮我把月票夹在衣架上吹吹干。”  

        “我想帮侬这件上装汏一汏,想不到袋袋里有这张卡片。这东西派啥用场?”

        “我上班乘车子用的。这月票就是车票,一个号头的车票,所以叫月票。”

         “哦,这张卡片是车票。好用一个号头? ”

         “是啊,是啊。上车出示一下,叫一声‘月票’,售票员就晓得我有月票,不叫我买票了。”

         “现在各色各样的新物事真多,阿拉不出门,不领市面,啥也不晓得。”丽华姆妈捧着这张珍贵的卡片到门口朝南处,小心翼翼地夹在裁缝阿祥晾晒顾客新衣服的架子上,一边关照裁缝阿祥:

        “老头子,过来,有要紧事体跟侬讲。这张卡片帮我看看好,覅被风吹跑了。” 

        “等些,等些,侬呒么看见我在裁料作!”阿祥有点光火。阿祥做事体一板一眼,认真把细,尤其裁剪衣料时,最恨有人来打岔。“……老太婆就是事体多,一天到夜烦不清爽!”阿祥嘟哝。

        “哎,老头子,停一停,停一停,侬过来看呀!”

        “跟侬讲覅来搞,覅来烦,我裁衣料辰光不好分心,搞错一点点,不得了,要吃赔账,侬又不是不晓得!” 阿祥发火了。

         “侬看这是啥物事,是阿拉丽华的车票,就迭恁一张小卡片,可以乘一个号头车子唻!”丽华娘指着月票兴奋地高声对阿祥讲,“看见了伐?阿拉丽华的车票,一个月的车票!有了这张卡片,乘车不用掏钞票了。”

         阿祥一听“一个月的车票”抬起头来,走过去看,哇,哇,这就是平常乘车子辰光看到别人朝售票员挥挥手叫一声“月票”的东西啊!从来呒么看清爽过,今朝,阿拉囡娪也有了,阿祥一阵喜悦,阿祥把月票拿在手中,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阿祥乘车子常照看到许多乘客上车后朝售票员挥挥手中的小卡片,叫一声“月票”就覅买车票了。阿祥师傅老早就眼热了:要是有月票,提着大包小包的衣裳料作挤上车,就不用再腾出一只手掏皮夹子,拿钞票买车票了,多少省力,多少省事体。听酒甏讲,这种月票要单位开证明才可以买。酒甏个体户,没有单位,啥地方去开证明?不过言话讲过来,真叫阿祥师傅买张月票,伊肯定觉得不合算——买月票,就是提前付一个月的车钿,不管出去不出去,每天都要付一笔交通费。周末,假日,病假,不上班,不出门,路近不乘车也要付钞票,这点铜钿不是白白里送给公交公司?阿祥坚决不买,不做戆徒。

        阿祥手拿着囡娪的月票思忖:囡娪买了这张月票,这几天脚伤,不能出门,不乘车,那月票铜钿不是白白付了,白白浪费了?

        明朝去客户家送衣裳,拿囡娪的月票用用,不然,付了钞票不用,太亏了。

        第二天,阿祥拿了女儿的月票,提上一包衣裳喜滋滋出门了。

         阿祥袋袋里装了月票,神气得 不得了了。伊不乘“11路”车(步行)了,伊走出家门,看见车子就跳上去。

        上了电车,阿祥师傅摸摸口袋里的月票,想像别人一样叫“月票”,但伊从来呒么喊过,伊听人家一个个喊,伊跟了轻轻学了几遍,清清嗓子准备喊“月票”,可阿祥师傅生性腼腆,又有点疙楞(口吃),还加,伊从来呒么大声喊叫过“月票”,伊不晓得哪恁办好,伊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嗓子,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伊有点急了,额骨头上都冒汗了。售票员见伊上了车,一直不吱声,既不买票也不出示月票,就点名了。

      “喂,这位穿蓝衬衫的同志,你买票伐?”

        阿祥师傅只在派出所户籍警去伊屋里查户口辰光,才听到民警称伊“同志”,除此以外,从来呒么人称伊“同志”,伊心别别跳了:

      “月,月,月,月 ——票!” 阿祥师傅一紧张疙楞(结巴)了。

       售票员见他神色紧张,讲言话不自然,请伊出示月票检查一下。售票员一看,月票上的照片是一名梳短辫子的女青年。

       “这不是你的月票。侬嘎大年纪哪恁嘎不老实!”售票员碰到迭种情况讲言话一点不客气。

       “这,这, 这 ——是我囡娪的月票。”阿祥师傅急了,疙楞得更加厉害。

       “侬哪恁可以用侬囡娪的月票?”售票员厉声责问。

       “做,做,做啥不,不, 不——可以啊!”阿祥不服。

       “当然不可以,这是别人的月票,不是侬的月票!”

       “不,不, 不——是别人,是我,我,我——囡娪的月票。”

       “囡娪的月票也不可以!侬不能用侬囡娪的月票!”

       “我,我, 我, 我, 我——囡娪的东西,我, 我,我做啥不能用?!囡,囡,囡——囡娪是我生嗰伐?!是我养,养,养大嗰伐?!伊的东, 东,东——西,我, 我,我, 我—— 做啥不能用!”阿祥师傅生气了,额头上的青筋冒出来,突突直跳。

      “伊是伊,侬是侬,不搭界……。”

        没等售票员把话说讲,阿祥师傅急急巴巴地抢着讲,

        “我,我, 我,我囡娪哪, 哪, 哪——恁跟我不,不,不——搭界?!”阿祥师傅越讲越气, 脸涨得通红通红,旁边乘客,有的来相劝,有的一旁低声讲:

       “迭个人脑子坏脱了!”

      “迭个人哪恁嘎拎不清!”

        售票员见阿祥真的“拎不清”,又结巴得可怜就讲:

      “算了,算了,今朝不罚你车票,补买一张13分车票。以后再不老实要罚票了,听见伐!”

         要买一张13分车票!阿祥肉疼啊!伊买过的最贵的车票是4分一张的车票,现在要伊买一张13分车票!不是割伊肉啊!阿祥更生气的是一车子人侪认为伊不老实。 

        阿祥认为做人最最重要是要老老实实。今朝听见售票员当着嘎许多人的面讲伊不老实,气得浑身发抖。

        回到屋里,阿祥师傅越想越气,冲到公交公司工作的酒甏屋里叫伊评评理。

      “侬讲,讲,讲看,月,月票,一个月的车票,一天勿,勿,勿用,勿,勿,勿是浪费?…….再,再,再讲我自家囡娪的月票,伊,伊,伊不用,我借,借,借一天用,用,有,有啥不可以?!”

        酒甏听了憋不牢大笑,差点拿酒瓶碰倒。

        “当然不可以!侬囡娪又不等于侬。伊的月票,侬哪恁可以用!”

        “倷, 倷,倷公,公, 公交公司讲,讲, 讲道理伐? 呶,电影票,阿拉囡娪假,假,假使不去看,给我, 我, 我去看可以伐?可以的,对,对, 对伐?”阿祥振振有词,尽管疙楞(结巴),“月票电影票不是一,一, 一桩事体啊!月票阿拉囡娪不用,我拿了用,用做啥勿, 勿,勿可以啦?!阿拉囡娪买的是月票啊!付,付,付的是一个月30天,每,每, 每天坐车子的铜钿啊!电影勿看,可,可 可以退票退铜钿,月票今朝伊勿, 勿,勿用,我也勿, 勿,勿用,倷公,公, 公交公司退, 退, 退铜钿伐?!倷公交公司只要钞票覅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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