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38弄 碎蛋糕
“酒甏”感激仁仁姆妈帮忙解了伊娘子的禁酒令，又能天天老酒呡呡了。
“酒甏”更感激仁仁姆妈给伊做极其可口的过酒菜，上次送的油氽豆瓣还呒么吃光—— “酒甏”不舍得吃，装在一只玻璃瓶里，外面包一块汏面毛巾，囥了伊放内衣裤的抽斗里——伊娘子根本想不到寻不到的地方。这次仁仁姆妈又烧了醩田螺给自家过老酒，“酒甏”从心里感动，要晓得仁仁姆妈的烹饪水平远近有名，能够品尝到仁仁姆妈亲自执爨的佳肴已是莫大的荣幸与福分，仁仁姆妈还叫仁仁端一大碗醩田螺送来，整条马路左邻右舍统统亲眼目睹了，多少给我 “酒甏”面子啊！
“酒甏”要好好谢谢仁仁姆妈。
第二天上班，“酒甏”先去对面食品加工场，老远看见尹师傅，尹师傅也看到了 “酒甏”，笑着迎上来，拍拍 “酒甏”肩膀：
糕点师傅
“好人自有老天保佑，救命车救得去，一点事体也呒么啊！”
“啥个救命车‘救’得去，覅讲得嘎难听，好伐，阿拉是救护车‘接’得去！”“酒甏”把‘救’和‘接’两个字讲得特别清爽，还把“救命车”改称为“救护车”。
“好， 好，不是‘救命车救’得去，是‘救护车接’ 得去，‘接’侬到静安寺兜一圈，兜风白相相，盳盳野眼。”尹师傅觉得 “酒甏”老好笑，“哪恁，今朝要多少碎蛋糕犒劳犒劳侬的朋友？”
“不瞒侬讲，今朝要蛮多，还加要特别好的，奶油、葡萄干、核桃仁特别多的。”
“放心，放心，一定办到。要蛋糕不碎难，要蛋糕碎脱，覅太便当！侬要碎蛋糕，阿拉随便哪恁也要帮侬掼碎脱几只！”尹师傅故意夸张地做一个往地上掼蛋糕的动作。
“哎，不可以！不作兴迭恁瞎来咯！”当过先进工作者的“酒甏”严肃关照，“今朝呒么，明朝也可以，不急。”
糕点加工车间
“有数，有数！”尹师傅满口答应。
“酒甏”和尹师傅的交情不是一点点。
“酒甏”自从被“贬到”后勤当门卫后，伊上班的地方就是电车一场常德路安义路菜场旁边的门房间——门卫室，包括传达室，报纸信件收发室。伊每天收发好报纸信件，空余下来就站在那里盳盳马路风景。
马路对面是一家粮店，不时有三三两两个人来买米，买切面，买馄饨皮子。到了有16块4角的好米时，店门口才会排起长长的队伍；旁边是一家卖大饼油条豆腐浆的饮食店，一早比较闹猛，到 “酒甏”上班辰光，大饼油条豆腐浆摊已经要收摊了；过去一条窄窄的弄堂里有一家常德浴室，这里，春节之前，交关人来排长队等淴浴，给弄堂里的居民带来诸多不便，好在常德浴室门口排长龙一年就迭恁一趟。朝北过去几家门面的食品加工场情况就不一样了，这里几乎天天排长龙，阿婆、爷叔、老爹、亲娘、阿姨、老娘舅、小叔子统统赶来买加工场的便宜货——做蛋糕做饼干剩余的“边角料”，加工过程中做坏的蛋糕饼干，包装中弄碎的碎饼干碎蛋糕……，这些东西不仅不要凭粮票凭糕点票，还来得便宜。
碎蛋糕
上海人多少会得精打细算过日脚，伊拉脑子煞煞清爽，伊拉认为：这种碎饼干碎蛋糕不凭票，还便宜，味道一样咯，卖相不好有啥要紧？吃到肚皮里再有卖相的物事也呒么卖相了！还加，碎饼干碎蛋糕总归比凭购粮证硬性搭配的山芋要好吃多了，吃了肚皮不胀气……。” 大家侪赶来买转去给大人小人吃，肚皮吃饱，营养不少最最重要。
电车一场的职工近水楼台先得月，常常能买到对面食品加工场的碎饼干碎蛋糕。“酒甏”更加覅讲了，伊是门卫，站在电车一场门口，一看对马路食品加工场门口排队，请同事“独当一面”一下，冲过去，总归能排前头五，六名，买好回来，调同事去买。
“酒甏”毕竟评上过先进工作者，劳动纪律蛮遵守，伊觉到工作时间到对面排队买碎饼干碎蛋糕不大好，每次去，心里总归有点嘚嘚动。
一天，糕点师尹师傅老婆来工场间，看见 “酒甏”，一把拉牢 “酒甏”讲：
“啊呀，侬哪恁勒亥此地，我寻过侬好几趟了。真正谢谢侬，全靠侬啊，不然我性命呒么了！”
碎饼干
原来，“酒甏”开71路公共汽车的辰光，一次一名女乘客突然腹部激烈疼痛，“酒甏”一看是一位快要临产的孕妇，当机立断，把车子开到附近第一妇幼保健医院，一车子乘客都相当理解。“酒甏”开足马力，公交车当作救命车，以最快速度把这位女乘客送进医院。医生讲还好来得及时，差一息息母子俩的性命难保。
尹师傅一听“酒甏”竟然是他一家门的救命恩人，当即拉着伊老婆“扑通”朝“酒甏”跪下，拜了又拜，拜了又拜，被“酒甏”硬劲拉起。
自此，尹师傅把最好的“次品”饼干蛋糕留给“酒甏”，“酒甏”不用工作时间溜出去排队了。每次，尹师傅都挑奶油最多，葡萄干、核桃仁等果仁最多碎蛋糕，边角料留给“酒甏”。在缺少油水的年代，这一小小举动常常让硬汉子“酒甏”泪眼盈眶。
下班辰光到了，“酒甏”脱下门卫制服，换上自己衣裳，尹师傅拎了一大包碎蛋糕赶来。
“这一大包够伐？一共1块2角。”尹师傅以前替“酒甏”买蛋糕总归不肯收铜钿，“酒甏”不同意，一定要亲兄弟明算账，尹师傅拗不过“酒甏”，只好顺从。
“酒甏”扒开纸袋一看，“哇，今朝的碎蛋糕哪恁噶好，不大碎，奶油也多。”
碎蛋糕
“侬晓得，传送带转起来老慢，看了肚肠根痒。今朝，我叫几个徒弟试试新办法，接力传递，结果么……”
“啥嗰？接力传递？蛋糕又不是工地上的砖头，水果店的西瓜，蛋糕嘎娇嫩，碰不起嗰……, 侬是不是故意……？ ”
“覅瞎讲，阿拉规矩唻兮嗰。”尹师傅眨眨眼睛笑笑。
“酒甏”有点疑心疑惑，再次关照尹师傅不能瞎来来，捧着碎蛋糕去仁仁家。路上碰到烟纸店老板拎着一大包东西也去138弄。
“阿六头爷，侬也去138弄啊？啥人家啊？”“酒甏”喊住烟纸店老板。
“去晶晶家，晶晶阿娘要味精，我店里呒么，帮伊到静安寺大发南货店买了十罐。”
“十罐味精？要噶许多做啥？当炒麦粉吃啊？”
晶晶阿娘要，伊讲给几个小人补补脑子。”
“补脑子？从来呒么听到过味精补脑啊？”
（图片取自网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