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豆
案前看书,若不是起身沏茶,浑然不觉外面颰啸飉飉,玉鸾繚乱。
瑞士注重环保节能,鼓励居民增装绝缘护墙,每平方米绝缘护墙,政府补贴70瑞朗,现在住在三层真空玻璃窗,四十公分绝缘护墙的房子里,外面放炮都听不见,何况奔飚之声?
捧杯香茗,呆眼望外:雪虐風饕,银蛇乱舞,心中未免暗暗窃喜,还好,还好,蚕豆已经播种完毕,一俟冰雪稍融岁首到,可望嫩芽破土了。
播种剩下的蚕豆,浸泡水中,做发芽豆,想吃姆妈烧的雪菜发芽豆了 。
小辰光,一开春,本地豆上市,姆妈每天一早拎满满一篮回家,剥好炒好招呼我们大家团团围坐一桌,“快来,快来,一人一小碗过泡饭”。
碧绿生青的新鲜蚕豆粒粒闪着晶莹油珠,清鲜香糯。我们吃着滚烫的泡饭,嚼着嫩润的新豆,听着姆妈的“训话”:“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听见呒么!”
“听到了,知道了。”我们连连点头答应。
一入秋,姆妈常照买小半篮发芽豆,加上自家的瓶醃雪里蕻咸菜,撒一把青葱,这是我们的家常菜——咸菜烧发芽豆。有时,姆妈不放咸菜,加交关青葱, 做葱爆发芽豆。
发芽豆比新鲜蚕豆更粉,更糯,更鲜,尤其是吸住汤汁的发芽豆,提箸夹一颗入嘴,满口鲜汤,真正过瘾!咸菜发芽豆,青葱发芽豆的汤汁浇饭味道好极了。每次,我都提前向姆妈“申请”要一调羹汤汁浇饭。那口汤,那碗饭吃得滋味美美,幸福感满满。
爹爹姆妈侪讲,蚕豆营养好,吃了长骨骼,常常给我们吃,盼我们快快长大,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我们长大了,学习有成,远走高飞了。
一年回沪探亲,爹爹扶摸着我的手背,一叠声地说:“好,好,几年不见,太想你,太想你们了!”
“以前,盼着你长大,盼你们展翅翱翔,现在,真正不愿你们长大,远走他方,真正希望你们永远要不长大,永远不要离家,永远不要离开我们,想想当年,我们一家团团围坐一桌,哪怕没有大鱼大肉,平平淡淡一碗蚕豆,一碗发芽豆,吃得有说有笑,多好!现在只剩我和你爹爹两人,冷冷清清,连年夜饭也热闹不起来!”
是啊,那时一家人团团围桌吃饭多热闹,多好!
姆妈说着,眼泪止不住溢出了眼眶,爹爹的眼睛滋润了,我的鼻子一阵阵发酸。
……
望着手中开始爆出嫩芽的发芽豆,我想家了,想爹爹姆妈,想一家人欢聚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