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来谈谈喝咖啡

          小辰光，家住铜仁路，上学西康路，铜仁路与西康路之间的南京西路天天经过。 

          该个辰光，整个上海滩呒么几家咖啡馆，而铜仁路到西康路短短一公里左右的一段南京西路两端就有两家咖啡馆：铜仁路南京西路转角现在是中欣大厦，原来这里是上海咖啡厂和上海咖啡馆；西康路南京西路拐角现在是恒隆广场，当年是海燕咖啡馆。这两家咖啡馆对当时一些咖啡爱好者，尤其对喜欢泡咖啡馆的人而言，犹如沙漠中的绿洲。两家咖啡馆也为上海滩最宽敞最优雅的这段南京西路增添不少人文气息。

          1884年咖啡首次引入中国时，这种中药汤汁般“贼贼苦的长毛鬼东西”蛮遭排斥。但，很快，喜好猎奇的上海人对这碗“汤药”着了魔，追崇洋派的中上阶层更以吃咖啡为荣，上咖啡馆为时尚，各大旅馆，饭店都设有舞厅、酒吧、咖啡厅，咖啡馆雨后春笋般涌现，上海的咖啡销量倍蓰增加。   

          有上海咖啡鼻祖美称的張保存先生顺应形势于1935年在上海静安寺路哈同路口（现南京西路铜仁路口）创建德胜咖啡行，注册商标C.P.C。德胜咖啡行从国外进口生咖啡豆，经烘焙、翻炒、碾磨等多道工序加工成咖啡，专销上海各大饭店、咖啡店、西餐社。之后，张保存在南京西路铜仁路口设立门市部CPC COFFEE HOUSE——德胜咖啡屋，后改名为上海咖啡馆。1958年，随着中国首听铁罐咖啡诞生，C.P.C改称为“上海牌咖啡”。

          1959年，德胜咖啡行国营后改名上海咖啡厂，成为中国咖啡产品生产与出口的第一家专业企业，旗下主要品牌有传统产品 “上海牌”和“上咖牌”咖啡、还有以浙江杭白菊为原料的 “生”字牌菊花晶、参照国际同类产品研制的“福”字牌乐口福和麦乳精。

           上海咖啡馆，相比海燕咖啡馆，环境更加清雅脱俗：沿马路一排挂着雪白抽绣窗帘的大玻璃窗挡住了外面十字路口的嘈杂，室内两排铺着蕾丝花边桌布的圆形小桌与靠背椅，颇有维也纳咖啡馆的情调。

           平时，上海咖啡馆较清净。周六晚上（那时周六也上班）和周日下午，上海咖啡馆里坐满衣冠楚楚的悠闲之士，斯文地呡着小壶煮的“上海清咖”或“上海奶咖”，品尝着各色糕点，享受悄声细语闲聊漫谭之愉。

           那时，哪位男青年邀请女朋友在上海咖啡馆约会属相当“上档次”之举。

           男方将约会定在上海咖啡馆清楚说明男方的品味，男家的经济状况，还表明男方相当有诚意。往往，女朋友一只脚刚刚踏进上海咖啡馆已情愫萌生，一杯上海奶咖还呒么喝完，就眼巴巴等待男方开口“宣布意向书”了。

           如果男方还邀请未来的丈人丈母娘一道在上咖喝咖啡，这是交关有面子的事体！不出两天，未来丈母娘亲眷朋友圈子里的人侪晓得伊拉毛脚女婿请伊在上咖喝过咖啡了！伊拉囡儿小姐终身有靠了。这桩婚事不是百分之一百敲定，也有百分之九十的“苗头”了。

           那时，到咖啡馆吃咖啡，或者买听上海牌咖啡回家悠悠享受者毕竟不多。这些人多半经济条件较优渥，较崇洋，欢喜摆摆派头。有些人即便一听咖啡吃光，罐头底朝天，也不会掼脱这只有上海咖啡厂标志的铁罐头——可以讲根本不舍得掼脱！伊拉拿块清爽揩布拿这只空罐头里里外外揩一边，端端正正放在五斗橱上或玻璃装饰柜里显眼的地方——这不是简单小摆件，是身价的标志！

          记得，有次去闹新房，看到新郎倌新娘子的五斗橱上面除了当时结婚必不可少的一台三五牌座钟，一对金色玻璃糖罐外，还有三只叠成“品”字形的上海牌咖啡罐头。覅看这三只空罐头摆在那里不声不响，绝对无声胜有声！

           上海咖啡爱好者蛮多，但那时大家手头都较拮据，不可能经常上咖啡馆，也不可能经常买听头咖啡，上海咖啡馆煮咖啡的“下脚”——第一潽咖啡渣，被这些脑子活络的“咖啡馋虫”视为至宝，伊拉不惜远道赶来排队买一斤湿漉漉的咖啡渣，回到屋里煤球炉上加工浓缩，据说咖啡味还蛮浓。

           好朋友的阿爸就常朝买上咖的咖啡渣。伊做人家人，咖啡渣不是在煤球炉上加工浓缩一次，而是三，四次，直到滗出来的咖啡跟白开水呒啥两样。伊自我安慰：“咖啡味道淡是淡了些，不过，烧得辰光，闻闻飘出来的香味也是种享受哦。” 

           一次，伊发现，倒过咖啡渣的花盆里的月季花开得特别好，便开始用咖啡渣壅花，效果让伊喜出望外。伊想，既然咖啡渣能促进花木生长，大概也会促进家禽生长，伊拿咖啡渣拌进鸡食里，盼望家里养的三只母鸡吃了长得大些壮些。可惜，三只鸡吃了咖啡渣，整天乱叫乱跳乱蹦瘦脱交关！

           上海人喝咖啡历史悠久，咖啡给上海人带来不少生活情趣，使上海这个城市越发生动灵气。

           现在喝咖啡风气盛行，各式各样咖啡厅遍地开花，争妍斗艳。

           据说，现在有家网红“熊掌咖啡”馆，年青人争相前往。一看，原来是中世纪意大利发生瘟疫时，托斯卡纳（Tuscany）和佛罗伦萨（Florence ）两地发明的 “buchette del vino（葡萄酒窗口）”的翻新版。中国人洋为中用真正神速，倒也蛮符合如今疫情下的需要。在意大利，人们现在还利用这个小小的窗口销售披萨、三明治、冰激凌等等。

          那年在佛罗伦萨旅游时，曾见到人们从这样的窗口买酒喝。然而，我更感兴趣的是附近小店All’antico vinaio 出售的意大利式三明治，那个好吃呵！现在还回味无穷！

           可惜，至今为止，上海人喝咖啡，上咖啡馆还停留在消遣休闲层次上，具有浓厚文人气息的咖啡馆文化尚未在上海形成。  

          君不见，享誉世界的咖啡馆都因其文化气息，因著名文人聚集而流芳百世？如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和毕加索常常光顾的La Rotonde；切尔尼雪夫斯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Chernyshevsky 和 Dostoevsky）获得创作灵感的 The Literary Cafe；拜伦勋爵（Lord Byron）、著名英国诗人约翰·济慈（John Keats）、剧作家易卜生（Henrik Ibsen）和丹麦作家暨诗人，以其童話作品闻名於世的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等不但是Antico Caffe Greco的常客，还是咖啡馆股东。

           201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维也纳咖啡馆文化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维也纳咖啡馆具有世界独一无二的特点：装饰典雅，咖啡品种繁多；秉承哈布斯王朝时代流传下来的老规矩，向每位饮者提供一杯干净饮用水，请其先喝水漱口，再喝咖啡，确保每位顾客品尝和享受各种咖啡纯真原味；每家咖啡馆都有一个木制报刊杂志架，提供当日各种报纸，人们来这里喝咖啡、读报刊、看小说，甚至写作、赋诗、谱曲……。维也纳咖啡馆浓浓的文化氛围吸引众多世界著名作家，画家，建筑师，作曲家，音乐家……慕名前来切磋交流、相互启发、汲取灵感。

           小说家，诗人，剧作家，传记作家斯特凡·茨威格（Stefan Zweig）、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建筑师约瑟夫·霍夫曼（Josef Hoffmann、知名象征主义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Gustav Klimt）、杰出作曲家及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 （Gustav Mahler）都是维也纳咖啡馆的常客。伟大的音乐家莫扎特和贝多芬曾在Café Frauenhuber即兴演奏。维也纳咖啡馆是各界文人学者心目中的麦加，而这些著名学者的到来也浓墨重彩地将维也纳咖啡馆文化捧上了神台。

           希望上海在不久的将来涌现一批闪熠浓浓文化异彩的咖啡馆。

           谈及喝咖啡的同时，禁不住想到饮茶。世界今日，饮茶已成为trendy fashion，tearooms百花齐放，上海似乎已懵懵懂懂落在时潮之后，不禁令人面赧耳赤，毕竟我们是茶的国度啊！

（部分图片取自网页）